鰻魚的一生

每年初夏，新月前後的暗夜，成熟的銀鰻群聚於關島以西、馬里亞納海嶺南端 15°N、140°E 的溫潤海層──那是牠們跨越千里只為產卵的祕密劇場。卵在 ≈25 °C 的洋流中僅 30 小時即孵化，透明如露珠的前期柳葉鰻從此漂流。

幼體扁平如柳葉（leptocephalus），以「海洋雪」為食。牠們躺進北赤道流的臂彎，再交由黑潮托舉，花 4–6 個月、橫越將近 3,000 公里，只為逼近陸地的氣息。

抵達臺灣、中國、日本沿岸的大陸棚後，柳葉鰻脫去葉片的輪廓，縮身為細長透明的「玻璃鰻」。牠們以潮汐為密碼、夜色為保護色，溯河而上──這是鰻農爭分奪秒的捕苗季，也是生命寫下「陸上篇章」的開端。

在河川、湖泊或魚塭裡，玻璃鰻褪去透明，換上米黃與橄欖交織的外衣，成為「黃鰻」。這段 5–15 年的靜水歲月裡，牠們貪食蝦蟲、囤積脂肪，肌肉纖維日漸緊實，為最終遠征儲藏燃料。

當月色在鰭邊泛銀，眼眸放大成黑寶石，黃鰻蛻變為「銀鰻」。消化道萎縮、皮層增厚，牠們停止進食、專心遠行。順流而下，再次投入黑潮，循著鹽度鋒面與磁場方位，回到那片新月之海。

深海產卵後，成年鰻魚往往耗盡生命；而新生的柳葉鰻早已在洋面上翩翩起舞。就此，一部跨越淡鹹、以潮汐為韻腳的生命長詩，再度開場。